聽流行唱片似乎和買書一樣，都是遺忘於學生生活的恬然樂趣；上工以後多為了
測試喇叭而聽大編製的電影配樂，或藉由抒情的古典小品幫助放鬆入眠，全是功
能取向的按下play，罕有平心靜氣的純然聆賞。由此小小的習慣改變正精準無誤
地凸顯了各人成長心境的更異，如此矛盾而極端的兩個緊緊相連的生命階段，像
意外生成的雙黃蛋，從屬於同一個「我」。
這兩天閒來無事，好好聽了高中時幾乎愛不釋「耳」的某女歌手近幾年的作品，
忽然懷念起當初那些癡癡迷迷沈醉於她輕婉優柔歌聲的歲月，彷彿一名與你前世
無緣，今世無份，來世無望的淒美女子，總隔著一層落地紗簾跟你敘說她的款款
深情和黯然孤愁，讓人一時因她的悒鬱寡歡憐恤慈憫，一時又為她的刻骨執著感
動不已，甚至更由於自己便是那想像中的主角或心馳神往，或沾沾自喜。真正會
唱歌的人，縱然只是換氣時似有若無的微呼淺吸也都那麼滿含意味，牽繫觸動著
聽眾的思緒。
然則同樣的歌路，同樣的聲音，而今聽來卻別如星期天午後帶著晴陽徐溫偶然吹
過的一陣春風，隱約夾雜著晾曬於窗外衣服上潔淨的芬芳，操場斷斷續續拍打籃
球的砰響，與遠處路口單車緊急煞住的支咿尖嘯。一片慵懶、平和、悠閒、安詳
且充滿天馬行空的舒緩氛圍，本以為是午夢裡某人對你的低低軟語，或者你無意
識下的咕噥呢喃，輕輕翻個身，這才恍然發現原來一切都是那張兀自不停repeat
的唱片。
此前認為影響音樂動聽與否的因素無非是作品本身、樂手表現以及錄放設備，此
後大概還要再加上一項：「聞者心境」了。曾幾何時連欣賞一首曲子亦如慧開禪
師所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
節」。不過仔細想想，卻也有幾分道理，「若無閒事掛心頭，何處不聞天仙樂」
呢？凡是用心看，用心聽，用心嗅，用心覺……，即使小至一段漂浮水面枯謝的
草葉均包羅著蟲蟻菌類的活潑生機，況乎存養萬物的大千世界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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