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羆 家 莊★

十六度微帶寒意的風，吹動了二十歲充滿陽光活力的笑語。近處似海潮般此起彼
落的車聲夾雜遠方時見時歇的犬吠，更凸顯了屬於涼夜特有的靜謐。窗簾隨著風
的舞步撲簌簌地反覆抖擻著往事的塵埃，而月亮是窗面上一道青白色的光影，其
中沒有神話的嫦娥和玉兔，只有阿姆斯壯象徵人類文明的腳印。

電視裡的四貝勒正言厲色冷嘲熱諷地訓示那些不願盡心協辦賑災的官商，精神奕
奕的十三爺則豪氣干雲談笑自若向眾人傳杯勸酒。那英姿，那風采，真是撥亂興
治之能君，擎天保駕之忠臣，令電視外的人也忍不住陪浮三大白。雖總說演戲的
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然而可以有個世界放縱任性地瘋，全無顧忌地傻，實也
是種難得的福氣。

現實中按照外表、性格與境遇的不同，每個人都分得一個劇裡角色的稱號，有王
有爵，有弄臣有太監，這本是出於當年入戲過深的好玩，後來卻成了尋覓青春桃
花原的模糊圖記。畢竟在命運的巨輪下，誰都只是為生活奔波勞碌的市警小民，
受了委屈，沒有青天大老爺可訴，想興訟提告，龐大的律師費是自己薪水的數
倍。先烈不惜捐軀爭來的自由，賢哲嘔心瀝血論述的人權，歸根結柢還是千金之
子的遊戲，平凡百姓僅能在花花舞台上或揶揄玩笑間過過捨我其誰的乾癮罷了，
不可認真，也沒什麼人會認真，因為太認真的，就比看戲的傻子更傻了。

四十小時的課餘時間一溜而去，白髮蒼蒼的虛弱允祥再不是前兩個星期的拚命十
三郎，無所事事的小多子則升任為權集一身的隆中堂；屢遭兒子們激怒的康熙終
成「仙帝」，雷厲風行的雍正也在八王的陰魂造訪後駕「龍」西歸……，大概只
剩不敗宰相張廷玉陪著現已離散的我們幾個好朋友於不同氣溫，不同地點，甚
至不同月光的印照下一起哼唱：「輕生死 重興衰 百年一夢多感慨 九州方圓在
民心 斬斷情絲不縈懷 誰不想國家昌盛民安樂 也難料恨水東逝歸大海 有道是
得民心者得天下 看江山由誰來主宰」……

經歷了風風雨雨，回憶之船仍停滯碼頭不肯出港。難道真為機械故障？還是水手
們的感情太濃太好，讓最理性的航海家亦禁不住迷信傳說中的永恆友情，用自欺
欺人的慰藉假裝阻止了地球向未來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