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羆 家 莊★

L.君因傷住院，我去探病，順見了他的父母，都是看著我長大的慈和長輩。久別
重逢，大家就此聊開。

談笑間，L.君的父親幾次滿懷期待，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一直覺得你是個人
才，應該做番什麼事業，不要輕看了自己，浪費了天分啊！」我面上微笑稱是，
心內則既虛且愧。許多人在遭遇生活裡層出不窮的磨難挫折時，多能淡然處之，
可當面對寄予我們厚望的親朋師長，那份真誠純摯的關愛，卻是生命中不能承受
之重。

名韁利索，吾之大懼也，儘管瞭解這實係同於「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但我深知自己的能力有限，尚不足以駕乘那艘慾望之船。且別看它小而又小，輕
而又輕，多少懷抱遠大理想、才高八斗的菁英由於一槳之失而墜身洪流滔滔的人
生大江，從此一世狼籍；幸者縱得重獲新生，總也是遍體鱗傷，難以痊癒。如說
好漢做事好漢當那還罷了，偏偏我們現存的社會信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
徒眾特多，倘不留神弄出了家門不幸，自然便得相對跟著「一顆老鼠屎，壞了一
鍋粥」。或許對於一位大徹大悟的智者而言，逢事盡能「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
蓮」，然則叫我這個凡胎俗骨完全實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實是猶有不逮。

古者道：「小隱隱陵藪，大隱隱朝市」，其旨頗合我心。想想，假若揚名立萬附
帶的條件是千百倍的戒慎恐懼，時時處處的小心行事，提防可畏的人言，更需拘
泥自己不容大意，那還不如隱沒於茫茫人海，孤芳自賞，獨善其身，起碼能不屈
己，不誤人。興之所至，尚可高歌明月下，醉臥蒼松邊，豈不暢快！只是……又
將令長輩們失望了！人常如此，為自己愛護的人義無反顧地赴湯蹈火，卻老在辜
負愛護我們的人。不知這是否也算某種冤冤相報的輪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