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羆 家 莊★

羆曰：「峰哥為人至情至信，在我剛進大學讀書時給予我生活、課業幾乎全方位
的熱心指導和協助，是我非常感念的一位學長！

閱讀他這篇文章，不禁也讓我想起去世三年的外婆。應是我太優柔軟弱，迄今仍
未能從那份莫以明狀的巨大悲傷中解脫，甚至總刻意避免參與任何家族團圓的聚
會，因為越是那種齊聚一堂、和樂融融的場面，越會觸動我心底的那道深傷。

逝者已矣，生者又將何去哩？」


我敬愛的小舅


十二月初回台中，我終於完成了我這二十年來沒做的一件事─看看小舅舅。

小舅舅在七十五年八月份因溺水意外而辭世。當時因為父母分居，我們又不能與
母親聯繫，所以未能送他最後一程。直到開學後，媽媽才在來學校看我的時候告
訴我這個消息。

媽媽說，小舅舅是因考上大學，跟著同學外出旅遊，在海邊玩水時溺斃的。唉，
想不到愉快的出遊，原本是為了慶祝考上大學，最後竟是天人永隔。後來在跟外
婆的聊天中得知，小舅舅一行人無視於海邊的警告標誌，仍舊下海去玩水。事情
發生時，小舅和另外一個同學沉入海底，另外的同學被海浪推出了海面，得以生
還，而小舅卻就此沉入水裡，直到一小時後才被打撈上岸。想當然爾，溺水一個
小時了，自然是回天乏術。

記得，在跟外婆聊起這事情時，外婆眼泛淚光，充滿了不捨與感傷。這淚水，除
了最基本的為人母的慈愛之外，更加上小舅舅是個體貼的孩子。小舅舅讀書認
真，在外公家算是念得最好的一個，而且在學校很得老師的疼愛以及良好的同學
關係。每當從學校放學回來，他只要看到外婆不在家，就會主動的到山上去割牛
要吃的牧草回來。

或許是命中注定，劫數難逃吧！出事前的一段時間，小舅舅對於外公所交代的事
情，常會做不好，出差錯。這在平常是不可能的，小舅舅做起事來又細心又負
責，動作又快，卻在那一段時間經常的做不好事情，而遭到外公的責罵。而且，
在出門後又會莫名其妙的回家來走走看看，外婆問他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忘記拿
了，他又說沒有。或許靈魂深處，已知時日不多，對於父母兄姐的不捨，而在出
門後又無厘頭的回家，想多看看家裡一眼吧！

在我印象中，我沒看過小舅舅生氣過，也沒看過小舅舅被責罵過。回到外婆家，
我最親近的長輩就是小舅舅。有一次我跟小舅舅去山上種花生。我是個小跟班，
每每跟在舅舅後面拿東拿西的，而小舅舅就這樣一坑一顆花生的種起花生來，動
作之敏捷與流利真是令人佩服。另一次跟著小舅舅去割牧草，只見他拿著鐮刀，
對著牧草根部就是刷刷刷的割下去，沒一會功夫一捆牧草就這樣的割好了。而在
我眼睛出了狀況後，一次回外婆家要去給一位草地醫生看，也是小舅舅騎著機車
帶我去的。小舅舅在我心中，一直是個善良又端正的好人。唯一讓我覺得驚訝的
是，他學會抽煙。那是我因眼睛的問題休學之後的事情了。那一天媽媽帶我去問
神明，醫治眼睛。回到家裡，昏昏暗暗的，卻感覺有人在裡面。走近一看，原來
是小舅舅坐在垃圾桶旁抽煙，而且垃圾桶裡煙蒂還一堆。這讓我驚訝，小舅舅不
但學會抽煙，而且抽得還蠻大的。

小舅過世已經二十一年了，我第一次的去祭拜他。十幾年前我就提出要去祭拜他
的請求，但多因為時間不剛好，才未成行。如今我終於能去祭拜他了！那一天是
三舅載我去的。到了靈骨塔，直接進入一間內有三個供桌的房間。我心裡想，外
公他們對小舅真好，給他選了一個這麼大的房間存放靈骨。只見三舅拿起一張卡
片，要小表妹拿去插好。插入後就見到供桌前的螢幕上出現了小舅舅的遺照，也
播放著佛經音樂。擺好水果後，我們就點香祭拜小舅舅。我望著螢幕上小舅的影
像，眼眶濕了。小時候跟小舅相處的情景，一幕幕的浮出腦海。想著小舅真是令
人惋惜，二十出頭，剛考上大學，人生的路才正要開始，竟就這樣遭逢不幸，英
年早逝。活著時，是一個受到父母疼愛，讚賞的孩子，是一個外甥信賴，尊敬的
好舅舅，而今卻是一罈骨頭放在螢幕後面，想來真是令人不勝唏噓。

上完香，三舅就帶著表妹和我往二樓走上去。我正納悶帶我們上來做什麼時，在
看到二樓放著一排排的櫃子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往生者的骨灰罈是放在樓
上，而樓下那個有供桌的地方是祭拜室。那我之前想錯了，原來那地方不是小舅
專屬的，小舅的靈骨也不是放在螢幕後面。原來我們剛剛拜的不是小舅的靈骨，
只是浮出小舅影像的螢幕罷了。一時之間，覺得人真是有些愚蠢，竟然對著一張
有顏料的紙，或者是有畫素的螢幕，在傷心難過。真是好笑！但仔細一想，平常
我們在家裡的神明桌前，不也是對著一張有顏料的紙，所謂的神像；旁邊一張有
顏料的紙，所謂的祖先遺像在膜拜，在傷心難過嗎？想到這裡，不禁要佩服設計
這個放置靈骨的人的巧思。平常不管是在電視劇看到的，或是聽同事講述的，都
是一格靈骨櫃前一個小供桌。而這個靈骨塔卻打破一般的設計，將靈骨存放跟祭
拜分開，這樣不但可節省存放靈骨的空間，而祭拜的空間也可以變得寬敞。真是
巧思啊！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小舅現在仍然健在的話，應該也有一個美滿的家
庭，小孩子也該有國中的年紀囉！只是，這些也都只是假設而已。畢竟，小舅已
經走了！如果有神佛，如果有靈魂，我祈求這更高層次的力量，能夠引領小舅靈
魂，在樂土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