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羆 家 莊★

「你對我的影響真是不可小覷，海斯亭，你有一種專門把事情搞錯方向的本事，
連我也幾乎跟著你錯下去。你是一個完完全全值得敬佩的人，忠實可敬，容易受
騙，可以被任何惡棍矇騙。你是那種會把錢投資到可疑的油田和根本不存在的金
礦上的人。而那些騙子就是靠著成千上百像你這樣的人維生……」

以上是在阿嘉莎‧克莉絲蒂『危機四伏』（亦有譯為『懸崖山莊奇案』）一書
中，其筆下著名的大偵探──賀丘裡‧白羅對他最親密的副手海斯亭上尉所作的
一段小小埋怨。由此不難看出這位刻意講求服裝儀容到近乎龜毛程度的比利時矮
老頭，不但有著敏銳精準的觀察力，還有一張同樣犀利的嘴。

若非形貌、性格與柯南‧道爾所創造的「福爾摩斯、華生」這組經典拍檔大異其
趣，白羅跟海斯亭的搭配模式肯定會令人誤認是貝克街神探的延伸。然而也正為
克莉絲蒂女士刻畫細膩的生花妙筆及其源源不絕的謀殺靈感，賦予了上至首相貴
族，下至村農黎民，在她數百本的著作中曲折詭譎的離奇經歷。

賀丘裡‧白羅原是一名比利時的退休警探，多年與罪犯打交道的訓練使他分外重
視「盤問」每位嫌疑人的過程及對方所回應的任何細微末節，並循此加上他個
人的推理與想像另行設計出更多、更直指關鍵的問題，盡可能地從每種不同的角
度慎思明辨，歸納出其中的「秩序」。他時不時會半勸見半說教地告訴老友海斯
亭：「重新調整你的思考方向，我的朋友！善用你腦中那些灰色小細胞！……我
賀丘裡‧白羅的推理方法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我們舒舒服服坐在靠椅上所
能看到的，已經比別人居高臨下地俯視還多。我們且不要像名人XX那樣遽下結
論。」

海斯亭上尉曾在某案的撰錄中語重心長地如是寫道：「白羅確然擁有許多美德，
然而『謙遜』絕非其中之一。」

相較於總愛賣關子故弄玄虛，擅長製造舞台效果將眾人目光聚焦於己的演說型名
探白羅，我更欣賞克莉絲蒂『瑪波探案系列』裡，和藹可親卻心細如髮的老處
女──珍‧瑪波。

瑪波小姐是個長年住在聖瑪莉米德村，久為關節炎所苦，總是一邊熟練地打著毛
線一邊矜持地同左鄰右舍交換八卦的可愛老太太。她經常會被某個人或者某件事
所觸動，有感而發地說道：「這讓我想起我們聖瑪莉米德村的XX……」，或者更
進一步又害羞又忍不住煞有介事地闡明：「實在說起來，我一點也不聰明，只
是，也許可以說，對人性有一點點認識，這個你們是知道的，住在一個鄉村裡就
是這樣。我總覺得當人們使你想起其他人的時候，就大有助意了。因為人的形態
到處都是一樣的，犯錯的理由也都差不多。這便是一個非常有用的指引。」

瑪波小姐憑其見微知著的經驗與歷練，配合溫情的閒話家常以攻心為上，加之老
婦人不似剛正嚴肅的專業偵探容易造成人們的心理壓力，致使罪犯和證人都會三
思斟酌著撒謊或保持沉默；她自有一套指東打西、旁敲側擊的談話技巧，以聯想
到的「鄰居故事」慢慢地，一步一步誘導看似隨性閒聊的對象無意識地自報重要
案情。

我不確知珍‧瑪波的塑形是否源於克莉絲蒂真實人生中的某位親友，或者就是她
自己，然而那種敏感嘮叨的性格，偶爾無傷大雅地小小刺探別人隱私的行徑，甚
且是和晚輩說話的語氣……，再再均同我的外婆如出一轍，無怪乎我覺得瑪波小
姐特別親切，也更應驗了她那堅定不移的信念：「人性在哪裡都是一樣
的」──，無論是英國或台灣。

克莉絲蒂的著作頗豐，除了前述的白羅與瑪波兩個夙負盛名的系列外，尚有督察
長巴陀、湯米與陶品絲夫婦、帕克‧派恩（亦有譯為帕克‧潘）先生等篇幅較少
的冒險故事，令人不得不佩服這位「謀殺製造家」的慧心巧思與多元見聞，竟能
將英國的莊園生活、戰爭的諜報詭計和繁複的人際關係描繪得如此淋漓盡致，通
徹透闢；且在其構築的謀殺天地之中，有好幾次連自命為推理小說常客的我都被
迷惑得暈頭轉向，而當真相大白之際，我亦跟著張口結舌、呆若木雞地停滯於好
似血液皆遭凍結的駭然驚愕中，久久無法回復。我想自己那種如受當頭棒喝般的
強烈衝擊，絕對不亞於東窗事發的兇手本身。

在遠流出版社所發行之『謀殺專門店』推理系列的編輯前言裡，詹弘志先生引用
文學家毛姆的話說：「當你感冒臥床，頭昏腦脹，此刻你並不想要偉大的文學作
品；你寧願冰袋敷額，熱水浸腳，三、兩本偵探小說，伴你度過病榻時光」；但
我以誠樸之心懇摯地建議您：千萬別隨便選擇阿嘉莎‧克莉絲蒂女士的作品陪您
養病，因為那些盤曲糾葛的情節只能使您加倍地煩躁焦慮，且最終兇手現身的一
刻更可能讓您由於驚嚇過度而導致心臟病突發，令您墜入舊疾未癒，新疾又生的
困窘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