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羆 家 莊★

今天傍晚，我和咪一起出門送老爹的Notebook去店裡維修，意外發現停在門口的
摩托車踏板上，捲縮趴匐著一隻骨瘦如柴的小米克斯貓（混種貓）。基於喜歡親
近小動物的赤子之心，我伸手搔了搔牠的脖子，又輕輕摸摸牠的耳朵，本以為牠
會像普通的野貓那樣立刻閃躲著跑開，卻沒想到牠非但不怕我，還乾脆閉上眼
睛，一副挺享受的模樣。

我咪因為恐懼，非常討厭動物。她說這小米克斯貓昨天就來了，一直在家門口流
連徘徊，似乎已在摩托車踏板上宿營了一夜。野貓身上最多細菌，叫我別玩了，
趕快啟程。我告訴她，這應該是隻被人棄養的寵物貓，所以不太怕人。看牠餓得
瘦骨嶙峋，真是可憐！等我們修完電腦回來，小米克斯貓如果還在，我要拿點食
物餵餵牠。

我咪一聽，大驚失色，一路上便不停喋喋不休、嘮嘮叨叨對我分析敘說著各式各
樣隨意餵養野貓野狗的不良後果與壞處。我若有所思地聽著，心裡則不禁想起八
年前在淡水宿舍的一段往事。……

那個時候，由於社團辦公室就在我們宿舍的樓下，為了方便社員們的進出，鐵門
幾乎都不太關，故此除了社團成員與樓友們之外，常有鄰居的小孩、貓貓狗狗和
一些天牛、知了等屬，亦於樓內自由穿梭。其中有一隻超肥的母貓，胖到近乎肚
皮貼地，跑也跑不快，跳也跳不高，總是喜歡大大咧咧地躺在陰涼通風的樓道正
中，舒舒服服地打盹。

因為擔心別人沒留意，會踩到這隻有點太愛我行我素的貓女士，所以每次只要被
我撞見牠當街元龍高臥，我便會毫不客氣、大手大腳地將牠一把提拎起來，放去
社團辦公室的角落。牠倒是不怎麼掙扎反抗，乖乖地任憑我瞎抓著擺佈；然而等
我從外面上課回來，或者只是進房間拿個東西出來，牠大小姐卻又已無聲無息地
躺回牠鍾愛不渝的貴賓席。

我覺得有趣，再把牠抓入社辦，一回頭，牠又復返原處。我發了頑童的脾性，想
牠既是南夷孟獲，屢敗屢戰，我自然得當諸葛孔明，七縱七捉，於是我們一人一
貓玩開了，一個搬，一個躺，就此較上了勁。

某天黃昏，同學來找我一起出去吃晚餐。我們經過樓道，正遇著安睡於路中的貓
女士，我按照慣例如反射動作般將牠隨手拖起，同學在旁趕忙阻止說：「喂喂！
貓不能這樣亂抓！尤其又是懷孕的母貓。」

我嚇了一跳，差點鬆手把貓摔了，訝道：「我還以為牠是好吃懶做才這麼胖，原
來是懷孕嘍！牠……牠該不會把小貓生在走廊上吧？」

同學因家裡養著許多豬、羊等牲畜，對動物非常熟悉，邊指導我正確的抱貓姿
勢，邊向我解釋：「貓會自己找個不為人知的所在生小貓，絕對不會選在大庭廣
眾的地方。看牠現在的樣子，我猜應該這幾天就要生了。」

當晚飯後，我順路去便利商店買了包貓食回宿舍，從此每天都固定放一盤於社
辦免費宴請貓女士享用，縱使休假離開，亦不忘交代樓友幫忙。遇見貓女士高臥
路中，我則遵循同學的教法將牠輕輕捧起，「護送」進社辦，那份謹小慎微真要
比端一碗香氣四溢的牛肉麵更百倍小心。

過了約莫一星期，盤子裡的貓食開始原封未動，我知道貓女士大概已經找著了理
想的育兒室，心底有著「助貓為快樂之本」的高興和忍不住的好奇──那個所謂
「不為人知的所在」究竟是哪裡呢？

幾天後的晚上，我和好友Kevin、泡泡坐在社團辦公室內閒聊，忽聽塞滿文件資
料的雙層四門大鐵櫃下面有時段時續的吱吱怪聲。Kevin驚問道：「哇靠！那是
老鼠嗎？」

我仗著人多膽大提議：「搬開鐵櫃看看不就知道了！」

於是我們七手八腳吆喝著合力移開了大鐵櫃，赫然發現在牆角處有……一「球」
眼睛尚不曾睜開的貓寶寶，每隻都比鍋貼大不了多少。之所以稱其為一球，乃是
因為牠們彼此你緊挨著我，我緊巴著你，滾擠成了毛茸茸的一團，猶如一顆不規
則的毛球。

阿哈！原來這就是那個「不為人知的所在」呵！

我看那個牆角灰塵滿佈且有大片的蜘蛛網，實在算不得啥風水寶地，忙跟樓友要
來了一個紙箱，大家幫著撕了許多報紙鋪放其間，然後我向珍視什麼掌上明珠似
地將這球貓寶寶一起抱了進去。

「好了好了，別再碰小貓了！」泡泡提醒：「如果沾染了太多人的氣味，母貓會
不要牠們的。」

眾人聞言，索性關了燈，迅速撤離社團辦公室。

之後每過一天，小貓便少一隻。聽一個社團學長說，他曾親眼目睹母貓回來把小
貓叼走的情景。然則當剩下最後一隻貓寶寶時，母貓突然就此銷聲匿跡，再也不
見蹤影。

小貓於社辦的紙箱內聲嘶力竭地叫了三天，喉嚨都喊啞了，樓友阿寶聽的非常不
忍，又不清楚如何照顧這麼小的貓寶寶，於是問了有養貓經驗的輔導老師，兩人
一同帶著奄奄一息的小貓去診所看獸醫。據阿寶後來轉述那位獸醫的話說：「妳
們再晚一點送牠過來，牠就活不了啦。」

阿寶義務照料了小貓一陣子，但因功課太忙，實在無法分身陪牠；而我是個玩世
不恭的散漫傢伙，為了懶得洗襪子，我6--36度都只穿陳舊的運動涼鞋，甚至經
常糊塗到連自己都忘記餵自己，何能細心看顧動物？最後還是另一名樓友熱心收
養了這隻貓寶寶，使牠總算有了幸福的歸宿。

從電腦行回到家，瘦弱的小米克斯貓仍如先前一般趴在摩托車的踏板上，無助地
東張西望。我進屋裝了一小碗清水出來，放在牠跟前招呼著說：「你先喝點水，
我馬上去給你弄吃的來。」

咪隔著紗門在客廳喊道：「喂！你不會要養牠吧？」

唉！這個……怎麼說呢？我自知是個沒太多愛心和責任感的老頑童，小時候那些
帶頭肢解蜻蜓、壁虎和金龜子的暴力紀錄簡直罄竹難書。如今雖已洗心革面，但
距離當好一個愛護寵物的精細主人還差著十萬八千里。不過要我視而不見一隻癱
在門前餓兮兮的小貓，那那可又另當別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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