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羆 家 莊★

我的免疫系統天生比較弱，呼吸道又不太好，原來仗著年輕的本錢久久才會偶爾
發作一次，經年呆在城裡，運動不足，飲食不均，體力下滑，致使病發的頻率愈
來愈密集，而每次的病勢也愈來愈嚴重。早年感冒，幾乎不必吃完一天份的藥就
差不多能恢復正常了，隨著歲數的增長，痊癒的藥量亦因之加大提高，病況也從
普通流鼻水、喉嚨痛等一般症狀變成動不動即是扁桃腺發炎、急性鼻炎……，這
一回更妙，鼻竇炎、支氣管炎、喉嚨發炎相約而至，吃完了診所開的藥半點不見
好轉，只得又慌忙改去辦公室附近的教學醫院重新掛號，使我上工以來第一次由
於身體實在撐持不住而連請了兩天的休假。

教學醫院的女醫師細聽我詳述過病情，檢查了病症，先著手清理鼻腔，接著替喉
嚨擦藥，且林林總總給我開了一大包各式丸劑，有一天吃四次的，一天吃三次
的，一天吃一次的……，有飯後吃的，飯後睡前都要吃的，以及僅只睡前才吃
的……。不過就是吃個藥，想不到也能弄得像多元多次方程式一樣複雜。倘若照
我平素最不耐煩的性格，管他三七二十一，能記得吃藥就很不錯了；然而這回真
是被完全透不過氣的鼻塞和咳到微血管破裂的病勢嚇怕了，乖乖按著藥師的交代
每日定時服用，一聲也不敢抱怨。

近兩年每逢身體虛弱，精神萎靡之際，除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彷彿也格外容易
灰心喪志，身在淒淒苦苦的病痛中，魂也跟著縹縹緲緲，無憑無依。那些平日為
自己奉行不悖的圭臬，積極思索的道理，當此一呼一吸都飽受波折的時刻，盡皆
顯得那麼冗贅無用，我不禁懷疑花費許多健康的精力去追求探索永不到岸的學
海，恐怕還不如把握時機好吃好喝好玩好睡來得輕鬆愜意。弄不清是身處病中的
我真正透徹了健康時的我，其實根本沉迷於某種自尋的大苦而毫無所知，亦或是
承受生理病痛的我連心理也難免產生了病態的思維，故而扭曲了光明意義的生命
價值。然則假設唯獨光明者方有其價值可言，那我們又如何能見到不賢而進行內
自省呢？如果「善」重於「真」才是「美」，那麼完美的史書應以隱惡揚善的史
觀寫就，秉筆直書者均屬醜惡之輩了。生命面向之多元要深思起來，自然不當以
偏蓋全，古怪的是大眾們能容許以光明隱匿黑暗，卻唯恐黑暗遮掩了一丁點的光
明。似此光明與黑暗的二分之說，大概也非我一個病人疏懶的簡語，而是多數人
欲圖理解或分析某種事物最習慣採取的速成法吧。反正雖說沒有絕對，但總有相
對，二分之一還可以再分出二分之一，二分之一的二分之一又可再分出二分之
一……。到底要拿大好青春去窮究許許多多無止無盡的二分之一，還是趁著牙齒
硬朗好好啃他幾塊菲力牛排才稱得上聰明？

該是女醫師真下了猛藥吧，幾劑吃下來，鼻子通了，痰也少了，只是人有點暈暈
迷迷的，行徑像作夢，說話似囈語，且還出現輕微的腹瀉。不過目前但能爬得起
床，出得了門，上得了工，我也就心滿意足了。畢竟我的休假是要花在玩樂，絕
不是養病。尤有甚者，無法隨飲黃湯更屬病中之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