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羆 家 莊★

過去有好幾次類似的經驗：從事所謂社會福利事業的工作人員，總愛對著我們這
些「被服務者」大談自己無怨的付出，非但得不到應有的「感恩戴德」，反而屢
受檢驗批評，滿腹盡是那種「好心沒好報」的委屈，最後絕不忘再意味深長地加
上一句：「唉唷其實我是真的無所謂啦，是你們自己齁……要懂得好好珍惜
啦！」……

以前多半由於「人在屋簷下」，端人的飯碗，吃人的頭路，我每每聽在耳內，儘
管大感憤懣於胸，卻硬是努力將亟欲脫口的不滿和質疑吞忍回肚裡，似乎只能用
如此無聲的「不隨之點頭稱是」，沉默相應對方的誇誇其功，來表達我一點點卑
微的抗議。甚且我會一方面設法換個角度勸慰自己：「畢竟口袋中的薪水確實含
有人家辛勞的成分，就當『恭聽』這些牢騷是種禮貌上的回饋吧」，一方面譏嘲
自己：「自尊心這麼強，真的有本事就不要靠別人給工作啊！」

去年開始進駐店家做起按摩後，終於能單憑個人的技術修為與服務熱忱獲得一定
的收入，加上有幸都遇到不錯的老闆，正式脫離了那種時時被人提醒「要常懷著
感恩的心啊」的職場生活，覺得自己頂上的那一小片天雖然無甚遼闊，但總是屬
於獨個之我得以任意揮灑的空間，不用老被社服人員教育「惜福」的真諦。直至
最近經由朋友的鼓吹及介紹，前往某協會登記尋求擔任企業公司進用的常駐按摩
師，其坐鎮就服部門的主管讓我不由感到那個愛聽萬眾山呼「文成武德，仁義英
明」的東方不敗，似乎又在復辟教主任我行的身上「重生」了。

依我狹隘的認知，就服員應係作為雇主與身障員工間的溝通橋樑，傳達雙方的想
法，協調彼此不同的意見；然而該主管先是充耳不聞我三番兩次希望能向公司人
事部門提出調整休息時數的訴求，接著又在簽約的當日不忘「提醒」被進用的我
們：「有工作做就很好了，你們真的要好好珍惜啦！」

那一刻，我真的有股強烈的衝動想要劈口質問她：「妳們幹就服的意義，到底為
的是協助身障者找到適得其所的職業，亦或只是充個成功個案的業績數，好替自
己所屬的機構爭取到更多的政府預算？」

倘若今天她們預先進行過溝通，公司方面有其牢不可破的堅持，那麼我既然決定
了進入此一職場，自當儘量配合相關的規定。然則身為我們的就服員，沒有適時
向公司反應我們的訴求，卻在木已成舟之後要我們「好好珍惜」，我真的無法理
解這純粹是我個人的認知錯誤，還是該位就服主管的社工素養出了什麼問題。

其實，承認自己是弱者需要相當的勇氣，但我個人從不以此為恥。我認為不敢面
對現實，總活在自欺欺人的夢境中，大概比示弱更辛苦且無所助益。不過要站在
「理」字上屈軟，那可不能算是種勇氣，而是「扭曲」了。

事實上，確然有許多默默耕耘，視身障者如老友般熱情服務的就服員，長年勞心
勞力地四處奔波，想方設法開發各種就業機會，協助個案成功走出家門，使其擁
有經濟的自主性與獨立性。你們知道，對於你們的認真付出，我由衷地充滿敬意
和感謝。而這樣的敬謝之意，是種自然的真情流露，絕不是那等應本尊迂迴提示
的歌功頌德可與比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