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羆 家 莊★

大概就是起自於這個年度，我連日繼月的小病不斷，感冒不絕，鼻炎好了換腸
炎，剛拉完肚子，喉嚨卻又腫痛到吞嚥困難……，以致跑前巷的診所好似走家裡
的廚房，吃藥如在吃尋常飯後的水果點心。本想過了溫差懸殊的冬天，轉春入
夏，氣候逐漸穩定，身體的病況該會自然改善；不料拉傷、嘴破、足根痛……陸
續發作，我簡直像在編辦什麼唯恐天下不亂的八卦週刊，幾乎每一星期都有新的
症狀。

「是不是工作太累啦？造成免疫力低下。去大醫院詳細檢查看看吧！」客人建議
我。但我目前一個禮拜僅有一天的休假，倘若真要去大醫院進行那些曠時費事的
掛號、問診、檢查、看報告等療程，便無法好好補眠休息，整理家務，回山上玩
貓……，以及同老友們小聚了。數「害」相權之下，我選擇了苟且偷安，覺得這
些小病小痛的，雖使生活不甚方便，心神疲乏，總還在可忍受的範圍內。

然而那天，我意外於前往上工的捷運車內突發一陣狂暈，想吐到整個人只能彎起
腰，弓著背，沒法正常站立。我趕忙在下一個車子停靠的站台走出車廂，一腳蹲
跌在地，嚇壞了捷運司機，更嚇壞了我自己。

我聽見司機向服務處緊急通報。瞬間，一群捷運保全和站務人員朝我飛奔而來，
紛紛關切我的狀況。可是我因為真的太想吐了，明明意識非常清楚，卻好一會兒
都不能出聲說話。

那是我第一次坐著輪椅離開捷運站。

之後，我終於去了教學醫院測血壓、抽血、驗尿，並照了胸部與腹部的X光，結
果……，一切正常。

「但我會突然頭暈到幾乎昏倒，是因為貧血嗎？」我問醫師。

「沒有耶，你血檢的數字都很漂亮。而且……」醫師看看我說：「我沒有見過貧
血的人像你這樣紅光滿面的。」

「還是血壓有偏高呢？」我不死心地追問。

「也沒有，血壓非常正常。而且你的心跳每分鐘63，甚至比一般人還少，算是很
健康的。」醫師附註。

我不由記起有幾次因為身體實在太不舒服，不得已婉拒了來現場預約按摩的客
人。客人打量著我，狐疑地說：「但是你的氣色看起來比我這沒生病的還好咧！
而且笑聲也比我宏亮啊！」

我心想：「還有你不知道的，我發著高燒，尚能吃下一整份麥香魚堡餐加一個四
盎司牛肉堡哩。」別說客人難以置信，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懷著滿腹困惑與無奈回到循環發病的生活中，不曉得連專業的醫師都查不出我
身體的問題，還有誰能幫我。

「去一趟行天宮吧！」當我向一位固定服務近三年的客人談及自己的焦慮時，從
事裝潢的他提議：「也許是沖到了什麼，你自己不知道。去收個驚，反正有效沒
效，一試便知。」

沒有信仰的我乍聽此話，不禁在心底笑了一聲。但裝潢大哥全是出於一片善意，
我也就嘴上支吾其詞地應聲而過了。然則自此以後，大哥每回來按摩，便問我去
了行天宮沒有。久之，我被問得不好意思起來，覺得不該太辜負別人的關心，索
性就當溜達巡禮，決定等下個休假日便走一遭行天宮好了。

「不用那麼麻煩啦，你又看不到，還要自己跑一趟行天宮。」我把將去收驚的事
情原委講給一位活潑幽默的阿嬤聽，本是想當一則笑話逗她開心的，殊不知她竟
鄭重其事地說道：「我阿爸就有在幫人寫符啊。你把名字和八字給我，我請他幫
你寫一張就好啦！」

原來這位阿嬤的父親自己在家裡供有神位，擅於替人畫符解厄，頗為靈驗，因此
家中經常門庭若市，來求請的人往往大排長龍。而今「阿祖」已近九十高壽，體
力大不如前，所以多只幫熟識的親朋趨吉避凶，不再開放對外服務。

「我下禮拜拿來給你用用看。」阿嬤說：「反正不用錢，有效最好，沒效你也沒
什麼損失，就給它試試看吧！」

我聽了，一面訝異於本店客人的臥虎藏龍，一面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熱心關照。
我常想：因為生理缺陷的關係，讓我們在成長的路上經歷了許多別人可能一輩子
都不會碰到的挫折和試煉，但也同樣蒙受了許多別人一輩子可能都不曾體會的溫
情與感動。遂此，我們原先的不足，或許反而豐富了我們後天的人生。

第二個星期，阿嬤果真拿了一張折疊整齊的符來給我，並叮囑我必須隨身攜帶。

第三個星期，阿嬤又拿了另一張給我，說這張是要專門放在枕頭底下的。

第四個星期，我得了生平第一次的氣管炎－從喉頭到胸口腫得像有一條天然的小
領帶，不但吞嚥困難，連呼吸都奇痛無比。每天夜裡不斷發燒，幾乎失聲了一整
週。截至今天，雖說大部分的病狀均已痊癒，但仍殘留著偶爾卡痰和呼吸不暢的
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