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羆 家 莊★

凌晨三點，我在一波波湧潮般的強烈飢餓感中醒來。原想夜太深，實在懶得穿衣
出門，且又擔心自己假若不慎養成這種夜食的習慣，今後都將為此生理時鐘所制
約，於是決定忍一忍，拉拉被頭，催迫自己重新入睡。不料那刮腸洗胃的飢餓感
非但未能減緩，反倒越發激劇，竟還使得肚內隱隱生痛。最終我只得投降起身，
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買兩個麵包回來，告慰名義上從屬於我，實則罕唯我命是從的
五臟神們。

小時候，也曾有過一段半夜餓醒的日子。但因年幼的關係，不太清楚自己輾轉反
側難以成眠的關鍵，只是一味翻來扭去，直至將同睡的外婆鬧起，疑惑地問我：
「你怎麼啦？不好好睡覺幹麼？」

「我睡不著呀！」

「呵！小孩兒哪有睡不著的！你是不是餓了？」

「我不知道。」

「那……你想玩積木嗎？」

「不想。」

「想喝汽水嗎？」

「不想。」

「想吃生力麵嗎？」

「想！」

「唉！那還不就是肚子餓了嘛。餓不餓連自個兒都不知道，好聰明的孩子啊！」

外婆總是一邊喃喃絮聒著，一邊進廚房煮麵，然後陪我一起在長几旁坐下，看著
我吃，並兀自唸叨著：「你是小老鼠嗎？半夜不睡覺，起來稀里呼嘟地吃東
西！」

「我才不是小老鼠咧！」我含著一嘴的麵條糾正她：「我已經八歲了，我是大老
鼠才對！」

外婆不覺啞然失笑，說：「是啊大老鼠，那如果我以後半夜肚子餓了，你會起來
煮麵給我吃嗎？」

「不會。」我噴著湯回答：「我要睡覺耶。」

外婆一聽，立刻捏著我的耳朵說：「好啊！這麼不孝順的老鼠，還有臉敢說不
會！」

吃完了麵，她忙著清洗碗筷和鍋子，我則一溜煙鑽入被窩，心滿意足地自顧自酣
然沉睡。

年紀稍長，夜裡餓醒，我會猶猶豫豫著去央咪起來，幫我弄些食物。咪總是不假
辭色地怒訓我：「你真的很麻煩耶！晚飯為什麼不多吃一點？自己半夜不睡覺，
也不讓別人睡！誰教你這麼壞的？」

接著，她將熱好的點心往桌上一頓，嚴厲地吩咐我：「自己吃完，自己收拾！」
語畢，旋即氣沖沖甩頭離開，彷彿我的飢腸轆轆純粹是種有意的調皮搗蛋。

如今，兒時已遠，溫馨的嘮叨和凜然的指斥都僅徒留回憶，近在耳邊的，是陌生
店員制式化的禮貌招呼：「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