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當那個熱心於福利事業的戲劇系退休老師向我問起「台灣視障生目前在特
殊學校中的就學現況」,說想做個小小的私人研究,我幾乎脫口而出便建議她盡
可直接找妳晤談相關的課題。我的朋友之中,儘管本身即為視覺障礙者,又有特
教學歷的背景,且正從事此類工作的人不算少數,但能夠理性分析眼下的實務困
境,並仍然保持感性的服務熱忱……,我只想到妳!
不知為何,從以前同窗讀書,妳就一直給我這種很「二元」的印象-妳會冷靜地
在團體中縱觀全局,明察秋毫,接著一針見血提出犀利的質疑或批判;妳又會默
默守著一個滿懷心事的朋友,溫柔聆聽他肆意哭訴芝麻綠豆的無奈。妳總是有條
有理計畫每天的行程,假期時光,甚至涵蓋數年的未來;妳卻又常情不自禁閒逛
網路,隨掏台票東買西買。妳說話習慣輕聲細語,待人也多斯文客氣,但誰都別
想撼動妳那些重於泰山的堅持。妳看似無波的古井,日復一日按部就班規律地忙
碌著,然而電視節目上一首雕琢有度的歌曲,即能顫觸妳纖細的情感。……
回想相識的這些年,妳若非被我惡作劇的胡言亂語弄到哭笑不得,便是幾次由於我的
奇談怪論氣到關掉MSN。我的生日,妳記得比我自己還清楚,事情再煩再累,妳
都不忘給我留個祝福。妳一方面嚴厲指斥我不該對女生有先入為主的偏見,一方
面又深切體恤我找不到「好尾巴」的苦惱,趁著去美國開會,特別替我捎帶了兩
把。說起來,該是二00八年的事了吧,那其中的一支陪著我一路走跳江湖,棧
山航海,夙夜不離,晴雨不輟;誰料就在前幾天我穿巷越街時,硬生生被攪斷於
無情的莫名車輪下。那動心駭耳「啪」的裂響,彷彿損折的不只是一把漆色盡褪
的手杖,而是我和過去這數年的某種牽繫。
興許是年紀大了,我對現有的一切越發缺乏安全感,不論是慣用的物品亦或往昔
的老友,我皆恐惶悚懼著若此猝不及防的突然失去。東西尚可購新,知己或能另
尋,然則生命的歷程寫了便寫了,縱是使用最強效的除漬產品也難抹拭。記憶再
美,記憶再悲,我這略顯佝僂的靈魂暫時確已扛不起更多離愁的負累。
連續工作了八天,總算換得緊接三日的休假。我回了趟老家,鑽進倉庫,在飛灰
厚塵中好一陣翻箱倒櫃,方才搜得當初一起飄洋而來的另外那支尾巴。雖然這把
偏輕,不甚趁手,但生活總脫不開一次次一回回一月月一年年的慢慢適應,幸虧
還存著它,該知足吧!
熱心的退休老師跟我要妳的電話,我說我得向其他同學打聽一下。她不覺訝然驚
道:「你不是說她是難得每年都記得你生日的朋友嗎?你竟然不知道她的號
碼!」
我閃爍其詞地說:「那個……和她有關的數字,我只記得她好像是一九八0年出
生的。」
「那是因為她和你同年吧?」
「嗯……對。」
【倚酒三分醉,醉後吐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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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尾巴,你在哪?』
- May 14 Tue 2013 06:26
那些想到妳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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